2011年6月5日
語言二三事 (1)
在非英語系國家的英語能力排名中,荷蘭、德國、瑞典、丹麥、挪威,大抵是互有消長的前五位,這五國母語都屬印歐語系的日耳曼語系,當然,英語也是日耳曼語系,有些勝之不武。芬蘭語是北歐語言中唯一不屬日爾曼語族的,不過,芬蘭人的英語排名也位列前茅。
印歐語系中,除日爾曼語系外,較重要的分支還有義大利語系與斯拉夫語系,後者的代表性語言包括俄語與東歐語言;前者在羅馬帝國興起後,被拉丁文主宰而衍生羅曼語系,包括今日的法文、義大利文、西班牙文、葡萄牙文等,大航海時代西、葡兩國大量殖民中南美洲後,導致此地有了 "拉丁美洲" 的別名。
(羅馬帝國在歐洲、北非、中東的拉丁文統治區)
不過,因宗教與學術的傳播,拉丁文影響力也擴及日爾曼語系,今日英語仍有許多拉丁文用法與縮寫,學術典籍更為常見,例如 :
ad hoc (特定的,類似英文的 for this)
bona fide (真誠的)
circa (常縮寫成 ca.,表示大約)
curriculum vitae (CV) (履歷)
de facto (事實上)
de jure (規則上)
mea culpa (我的錯,my fault)
per se (就本身而論,by itself)
pro bono (義務的)
pro forma (形式上的]
pros and cons (贊成與反對)
Q.E.D. (quod erat demonstrandum 的縮寫,表示得證,常用於數學中)
status quo (現況)
vice versa (反之亦然)
versus (常縮寫成 vs.,表對決)
這些用詞因其精簡典雅特性,歷久不衰,未被英語取代,也許類似中文文言文的味道吧。
許多大學的校訓都有拉丁文,例如哈佛的 "Veritas" (真理)、耶魯的 "Lux et veritas" (光明與真理)、麻省理工 "Mens et Manus" (手腦並用、創新世界)、劍橋 "Hinc lucem et pocula sacra" (神聖之所、智慧之源)、牛津 "Dominus Illuminatio Mea" (主照亮我) 等。
(哈佛大學校訓)
凱撒的名言 "我來、我見、我征服",在英文常見的用法其實不是 "I came, I saw, I conquered",而是拉丁原文 "veni, vidi, vici",精簡、對仗程度與學問都高出一籌。
哪句拉丁文在美國最常見 ? 可能是 "E Pluribus Unum",這是美國國徽與硬幣上的句子,由富蘭克林、傑佛遜與亞當斯等開國元勳所定,意指 "One from many",宣示美國各州統一為國的決心。
(美國國徽,老鷹翅膀上方有這句拉丁文)
不過,曾隨羅馬帝國叱剎風雲的拉丁文,從 1960 年代法國廢止拉丁文於教會與學校使用後,已被公認是死的語言,目前全球只有梵蒂岡把拉丁文列為官方語言,還是與義大利文並列。
(梵蒂岡)
數百年前,羅馬帝國傾倒後,隨文藝復興,拉丁文仍是教會與學校的代表語言,因太多宗教與學術典籍由拉丁文所著,它始終是博雅教育與人文素養的代名詞,今日巴黎塞納河左岸的 "拉丁區",仍是校園林立的知名學區即見一般;那麼為何 20 世紀後拉丁文式微了,一種說法是,它的菁英特質已不符這個眾生平權的新時代。
(巴黎左岸拉丁區)
拉丁文的式微也伴隨各種歐洲語言興起,19 世紀,這一去不返的趨勢引起部份人恐慌,大家想起 "舊約聖經" 裡巴別塔 (Tower of Babel) 的故事,具共通語言的人類愈顯傲慢,想建造通天巴別塔,與上帝比肩,耶和華遂改變眾人語言,無法溝通的眾人最後離心離德,四散各方;19 世紀的有識之士想創造一種 "前巴別塔語言",讓各國在母語外,有另一中立的人造語言可溝通,這些人造語言裡最成功的是波蘭醫生 Zamenhof 創造的世界語 Esperanto,這語言今日仍許多人使用,Esperanto 是 "希望" 的意思,據統計今日全球有約 1000 人以此語言為母語,包括著名國際金融投資家索羅斯 (Soros),這是所有人造世界語中,唯一有人當成母語的語言,目前可流利使用此語言者約 10 萬人,不過 Esperanto 的推廣團體宣稱至少有 200 萬人。
有個比喻這樣說,一個說 Esperanto 的人要遇上另一也說此語言的人,機率等於一個挪威人在墨西哥街頭遇見另一挪威人,實在太不普及了。
(世界語發行量最大的雜誌 "Monato")
因創始者 Zamenhof 是猶太人,二戰期間世界語受納粹迫害,希特勒認為 Esperanto 是猶太人支配世界後欲使用的語言;1964 年的電影 "窒息" (Angotoj) 則是世上第一部世界語電影。
(第一部世界語電影 "Angotoj")
身為人造語言,Esperanto 與其它語系並無連結,不過大抵沿用印歐語系文字、音韻、文法,包括日爾曼語系、義大利語系與斯拉夫語系,當然也包括拉丁文;事實上,相較於世界語的創造運動,19 世紀有更多學者呼籲恢復拉丁語榮光,認為拉丁語才是最適合的 "前巴別塔語言",拉丁文除代表整個歐洲文明,其最大優點在於,它從不屬於任何民族,此中立性將不會引起敏感國際政治問題,19 世紀許多歐洲國家贊成把拉丁文作為外交共通語言;不過它也有致命缺點,這菁英語言太難學了,許多歷史學家認為,拉丁文的沒落不是由於反古典主義者,而是來自拉丁文倡導者,這些堅持古典規範的人最終讓拉丁文在現代世界再不具意義,成了沒用的語言。
阿根廷小說家波赫士 (Jorge Luis Borges) 在一篇短篇小說寫道,20 世紀初一群人聚集布宜諾艾利斯開世界會議,卻面臨應使用何種語言的問題,他們開始到世界各地蒐集資料,最後決定把主題改成 "贊成或反對恢復拉丁文",會議主席宣布,這會議會持續到我們都歸於塵土。波赫士認為,人類最終將學會如何用不同語言仍進行溝通。
(Jorge Luis Borges)
藝文創作都希望能解決這問題,英國科幻小說家 Douglas Adams 在系列小說 "銀河便車指南" (Hitchhiker's Guide to the Galaxy) 中,不同語言的人只要在耳朵塞進 "巴別魚" (Babel Fish),就能互相溝通;亞洲讀者會聯想到的類似工具,是咚拉 A 夢口袋裡的 "翻譯年糕",另一日本漫畫 "烏龍派出所" 裡,主角兩津勘吉曾推銷萬用翻譯機詐財,這台假機器其實是與可說十數種語言的中川和麗子遠端連線。
義大利語言符號學家也是小說家艾科 (Umberto Eco) 認為,"未來趨勢,將不再視語言的零碎為不幸的事",他認為,人類已不再需要尋找世界語言,"一個通曉多種語言的歐洲,並非指有人能流利講很多種語言,而是人與人見面各講各的語言,也能聽懂對方的話,就算有理解上困難,也能領會各人祖先與傳統所表達的文化世界";就如 "拉丁文帝國" (Le latin ou l’empire d’un signe) 這本書的結語,當世界語言的問題不復存在,拉丁文就再也沒有用處,甚至沒有人會懷念它了,"要挽救拉丁文,並不是讓許多人學這語言卻學得很糟,而是讓少數專業人士學得專精"。
(Umberto Eco)
當然,人類社會還是需一種共通語言,時代演進顯示,這語言將不會是被創造的世界語,而是國際社會最具政經與文化宰制力的某民族語言,20 世紀初,英、法、德語都曾競逐這位置,最終由英語勝出;許多歐洲學者認為,把英文稱為 "21 世紀的拉丁文" 還是言過其實了,因為英語缺乏全歐洲共有的文明象徵性,包括學術宗教典籍與共同信仰價值,這也隱含對英美霸權的反彈,未來又會如何 ? We will see。
延伸閱讀 :
語言二三事 (2)
微小說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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